“好啊，离吧。”苏细柳一边整理着厨房，一边浑不在意地随口说。在和张子瑶结婚的这十几年里，每当吵架后，两个人都会这么说，但是每次都有一个人先妥协，对这两个字，谁都没有当回事。谁家的日子不是这么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来的，哪能说离就离呢？

昨天晚上，都上床要睡了，苏细柳和张子瑶为了儿子的教育问题，却再次吵了起来。苏细柳生气了，侧身不理张子瑶了。本来按照他们生活的惯例，今晚星期六，是有节目的，为此苏细柳早已换好了张子瑶喜欢的那身黑色的蕾丝内衣，在耳朵和脸颊部位还洒了香水。虽然侧过身了，苏细柳到底还没有特别决绝，只要张子瑶说几句软话，抚摸她几下，节目还是会按照原定程序往下进行的。她想，张子瑶很快就会妥协的。可是，张子瑶居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做，而且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。苏细柳气急败坏，两把撕下了那身内衣，死了心睡觉。

第二天，苏细柳不用上班，在家里收拾了一会儿家务，她已经不为张子瑶生气了。张子瑶却要上班，早上起来出门后就再没有回来。张子瑶电话来的时候，已到了吃下午饭的时间，苏细柳也做好饭了。苏细柳轻笑一下，张子瑶想回来吃饭，却还死要面子，强装嘴硬说离婚，不过是想让她先低头而已，这都是老一套了，什么时候能换个新的方式呢？苏细柳忽然想到，都这么多年了，也该省省心了，从今以后就不要吵，不要老说什么离婚了。

张子瑶说：“我是认真的，离婚协议书随后寄来。”说完话，就挂了电话。

苏细柳本不想给他往回拨，看起来他还在生气。可是苏细柳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涌上一种怪怪的感觉，想了想，就给张子瑶打电话，没有想到，张子瑶的手机却关机了。苏细柳气坏了，一连打了好几遍也没有打通。隔了一会儿再打，还是不通。苏细柳干脆不打了，和儿子吃了晚饭，儿子上自习去了。苏细柳一直等着张子瑶回来，然而，张子瑶竟然一夜未归。可是，她满世界找张子瑶，张子瑶却像马航一样失联了，任她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，他就是不出现。苏细柳这才意识到，问题有些严重了。

一连三天，张子瑶都没有出现。很快，她通过一个闺蜜知道了一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：张子瑶和同公司一个单身女人纠缠得难舍难分了。这个消息像一场大地震，把苏细柳彻底震懵了。

苏细柳清楚地记得，两年前的某一天，早上起来，儿子按时去了学校，她和张子瑶相继去上班了，一切都再正常不过。中午，苏细柳回来的时候，张子瑶已经做好了饭，很快儿子也放学回来了，三个人相安无事一起吃饭。中途，苏细柳接到科室主任盛秋华的电话，科室要抢救一名马上就要送来的急诊病人，要她赶快到医院来。苏细柳知道，科室十五名护士中有三个人请了产假和婚假，有六个人被护士长老齐带着短期外出观摩培训了，技术好一些的，就是自己了。她二话不说，连再扒两口米饭都来不及，就飞快跑下楼，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。下午，等苏细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的时候，她着实大吃了一惊。按照往常，儿子应该回来了，而今天却还没有回来，往常，张子瑶也已经做好了饭，而今天他不仅没有做饭，反而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，更奇怪的是，张子瑶本来不抽烟，而今天却满房子到处都是呛人的烟草味，张子瑶正一支接一支地在抽烟。

苏细柳蹙着眉，呸呸呸着，挥手扇着扑面而来的烟雾，顾不上问张子瑶发生什么事情了，赶紧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。吸了两口新鲜空气，才不悦地问：“怎么啦，你？这时候不做饭，儿子回来吃什么？”

张子瑶木刻一般，一动不动，甚至没有吭声，依然在抽烟。

苏细柳有些生气了，快步过来，一把夺过张子瑶手里的香烟，重重地往烟灰缸里一扔，两眼睁大瞪着张子瑶。张子瑶依然没有吭声，却慢慢腾腾又抽出一支香烟，啪地打着火，要点着继续吸。这回苏细柳真地按捺不住怒气了，厉声问：“你到底怎么啦，这么装神弄鬼的？你这个样子，叫儿子看见成什么样子？”

张子瑶闷声说：“儿子不回来，在外面吃，我给他老师说过了。”

苏细柳嗔怪说：“你还会说话啊？到底怎么了，你倒是说出来，别叫我担心了！”

张子瑶却很木然，好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，才说：“我下岗了！”

苏细柳松了一口气，说：“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！”说着话，转身准备做饭，但是，苏细柳身子还没有完全转过去，下岗这个词有如电光石火般在她的脑海里闪耀了一下，她的头忽得就大了，盯着张子瑶，张口结舌地问：“什么？你说你……你下岗了？”

张子瑶悲哀地嚎啕一声，无力地点点头，就把脸埋在了双手中，双肩在不停耸动。

苏细柳就像挨了一闷棍，呆立在客厅，心情很快变得无比沉重而沮丧起来。下岗对她们这样一个家庭来说，实在是一件影响重大的事情。张子瑶的父母在农村，而且年龄都偏大，无法劳动，需要她们赡养，儿子在初二上学，学习方面和生活方面的花销也很大，夫妻两人的工资，勉强只够过个紧巴巴的日子。现在，张子瑶下岗了，将失去一份收入，苏细柳自己的工资就无法维持一家人的正常生活。今后的日子怎么过？这真的成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问题。

第二天上班的时候，苏细柳几乎是跌跌撞撞到科室的，脑子乱乱哄哄，昨晚她都在考虑这个问题，一夜没有睡着。走在深秋的大街上，冷风嗖嗖，吹得苏细柳心头一阵阵发凉。整整一天，苏细柳脑子像木头，有几次手里端着的治疗盘几乎都掉在地上。